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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64章 第 64 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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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64章 第 64 章

謝洋節如期而至。

140張大圓桌, 並著兩排聲勢浩大的擺在下沈廣場外的沿海岸上,不止是千人長桌宴, 還有不少非遺節目。

舞獅、東海龍舞、馬燈、腰鼓,甚至沙灘上還有live的樂隊表演。

天色暗下去,岸邊的各色燈光就越明亮,伴隨著陣陣吹來的海風和遠處拍案的濤聲,這個初秋的傍晚,人聲鼎沸般嘈雜,卻又極度浪漫。

蘇棠和舫舟裹挾在人潮裏隨波逐流的走,將所有的民俗表演都拍了個遍,最後回到餐桌大快朵頤。

新鮮肥美的梭子蟹、大黃魚大鯧魚, 椒鹽牛仔骨,還有特色魚滋面。

各類傳統海鮮美食讓人應接不暇, 層層疊疊的擠滿桌面, 吃完後周圍的游客也在漸漸散去, 剩些有情調的小情侶牽著手在海邊散步。

“走走?”

舫舟偏頭看了眼蘇棠。

“行啊~”

今晚過後, 整個宣傳片的拍攝進度就算完成,至於剪輯,也只差長桌宴這部分,雖然誰也沒主動開口, 但都對即將到來的分別心照不宣。

海岸的沙灘上,流浪歌手還沒走,周邊圍著三三兩兩的情人, 時不時的有人上前掃碼點歌。

蘇棠遠遠看了眼歌手面前的燈牌, 忽的一下來了興趣。

“你要走了, 我也送你個禮物吧。”

舫舟還沒反應過來,視線中的人影已經一路小跑上了表演臺。

遠處的消瘦身影和那男歌手低頭接耳的攀談起來, 沒一會兒,對方手裏的吉他和話筒就到了蘇棠的手上。

兩人遙遙相對,舫舟立在人群裏,看著她自信大方的坐在高架椅上對他笑,女人抱吉他的動作熟練又隨意,話筒裏的嗓音比平時更加繾綣柔和。

“一首‘風平浪靜’,送給我的好朋友木木~,謝謝他上周給我過生日、還送我相機,感謝他在專業問題上幫了我很多,還給了我很多的開導和鼓勵,希望他以後一切順利,然後....平平安安!”

蘇棠眼神直勾勾的看過來,夜色裏亮晶晶的眸子妍麗動人。

四周掌聲雷動,帶有好奇打量的眼波在兩人之間轉動,裏面一片暧昧。

風平浪靜。

蘇棠曾對他說過,自己的爺爺奶奶是漁民,這四個字意味著她一家人可以吃飽飯,運氣好時可以開心一個月,可以很輕松不用太賣力,風平浪靜意味著他爺爺每次出海都會平安歸來,意味著她家裏可以一直無病無災歡聲笑語,如果不是....她就會再次變成孤兒。

舫舟太知道這四個字對於蘇棠的份量,便絲毫不懷疑她的誠意。

兩個多月以來的相處,足夠他徹底了解一個人,蘇棠自信開朗,又性格要強,是個重情更重恩的女孩,他一直以為她回到這裏是心灰意冷,卻一直忽略了她對親情的考量。

舞臺上的歌聲停了,吉他和話筒重新回到歌手手裏。

舫舟看著信步向自己走來的人,心裏卻沒有多少開心。

上周讓她考慮的問題,現在他還沒得到答案,如果她真的因為顧慮蘇兆民兩個老人而不願意跟自己走......

那他還真一點辦法都沒有。

“不好聽嗎?”

蘇棠看見舫舟臉上的笑容很淡,當即有些緊張,以為自己唱得不好,他在嫌棄。

“沒、挺好聽的。”

舫舟笑著問她。

“你還會客家語啊?”

他去過閩南一帶,她剛才唱的歌很像那邊的方言。

“沒有~”舫舟的眼神直勾勾的盯著她,蘇棠局促,有些不好意思的解釋,“學的,就會唱這一首。”

她話剛說完,遠處突然傳來一聲驚呼——

“小心!”

蘇棠聞聲偏頭,正在此時,視線中一個排球直沖她飛過來,來勢兇猛。

舫舟眼疾手快將人往自己懷裏拉,一張闊背暴露在危險之中,如臨大敵般做好抵擋的準備,意料中的疼痛卻沒落下來。

嘭!的一聲悶響,排球落在了兩人身前,蘇棠緊閉的雙眼睜開,低垂的視線裏出現了一雙熟悉的男士皮鞋。

男人逆光站著,名貴的西裝外套被砸出半個球印。

沈逸清放下張開的雙臂,面無表情的拍了拍肩膀,審視男人的目光滿是嫌棄和不滿。

“還要抱多久。”

冷冷的嗓音,不是質問,倒像是怪罪。

舫舟不怵他,可聞言察覺自己失態,趕緊把人松開。

沒管好自家孩子的家長一路小跑過來給三人點頭哈腰的道歉。

蘇棠看著被揍哭後一路走遠的小孩,扭頭向對站的男人說了句謝謝,客氣疏離的聲音被風一吹,寡淡的像聽不見。

沈逸清睨著眼看她,模樣像是不高興,沒搭話,身後跟上來幾個熟人。

周平、陳仲文還有楊老。

陳仲文掃了眼蘇棠,很快又一臉關切的看向沈逸清。

“沒什麽事吧?”

幾人一路走著,一眨眼沈逸清就不見了,尋了一陣才找過來。

一旁的楊老看見舫舟有些意外,擡手親昵的拍上他肩膀。

“聽說你快拍完了?怎麽,這麽t不待見你楊伯伯,要走了也不給我說一聲!”

人是他請來的,這事卻是剛才和陳仲文聊天才知道的,他有些不滿這小子。

本來想著和蘇棠單獨聊一陣,沒想到這一下烏泱泱來了一群人,舫舟要問蘇棠的話,最終只能按在肚子裏。

“沒,今晚才收尾,這不沒走呢嘛~”

楊老瞪眼看他。

“那是被我抓到了!我還不知道你,獨來獨往像陣風似的,你爹也逮不住,今晚怎麽著也得去家裏陪我喝兩杯!”

他看著站他旁邊的蘇棠,像是隨意地問道。

“這小助理也跟你走嗎?”

上次飯桌上亂點鴛鴦譜失敗後,顯然還沒徹底放棄。

這話一出,現場詭異的陷入一片安靜。

幾秒後舫舟先轉了話題。

“這麽晚了,你們怎麽在這裏。”

楊老笑了笑。

“新規劃打算在這片建個摩天輪,考察落地的位置,不是謝洋節嘛,正好帶沈總過來瞧瞧傳統節日的熱鬧~”

摩天輪。

蘇棠聞言一楞,隨即看向一旁的沈逸清,她以為自己的動作不動聲色,偏頭卻立馬撞上道直勾勾的視線。

見他正目不轉睛的盯著自己瞧,蘇棠垂下眼,又把臉轉開了。

一群人聚在一起,又說說笑笑的走了一陣,散場的時候舫舟被楊老不由分說的拉走,陳仲文自然也沒停留。

蘇棠走去路邊打車,身旁立即剎停輛熟悉的林肯。

沈逸清搖下車窗,氣定神閑又死皮賴臉的模樣,還是那副熟悉的口吻。

“上來吧,我送你,今天人這麽多,沒人接單。”

蘇棠看著人,猶豫幾秒走去後座,拉了兩下門鎖了,不得已才又折回來上了副駕。

車門關上,沈逸清盯著她脖子上掛著的東西,嘴邊浮現抹似有似無的笑意。

“好用嗎、這相機。”

那天清晨她起來的時候沈逸清已經離開了,帶著他要送她的禮物,當真沒有勉強她收下,態度一反常態的隨和。

蘇棠莫名其妙的看他一眼,沈默的點點頭,那模樣不知道是因這東西本身而滿意,還是因為送這東西的人而滿意。

沈逸清盯著人,只笑不說話。

蘇棠剛把東西取下來放在懷裏,一側高大的身影突然傾身過來。

她呼吸一緊,瞬間警鈴大作,縮著身子往一邊躲,滿臉戒備。

“你幹嘛!”

後腦勺輕磕在車窗上,如臨大敵的模樣讓沈逸清楞了一下。

.......

男人沒有說話,車裏一下陷入短暫的安靜。

蘇棠偏著身子,看著人僵在她面前,兩人就這麽對峙幾秒,身前突然伸過只手臂,越過肩頭,利落的給她將安全帶扣上。

男人落寞的嗓音伴隨著清脆的鎖扣聲響起。

“我不會對你做什麽,別那麽怕我。”

車身微顫。

蘇棠摩搓著懷裏的相機蓋,垂著眼沒說話。

散場的游客多,又是單行道,夜色下,整個環海線堵成一片,擡眼望去,一片紅海,光出個百米的路口就花了十多分鐘。

匯到了主幹道,沈逸清偏頭看了眼人,不知道什麽時候已經睡著了,頭微微低著,下巴一點一點的,垂下來抵著領口。

正好碰到紅燈,他小心翼翼的剎了車,輕輕扶著後腦勺,側過身將椅背給她放低一些,又拿了後座的毯子給她蓋上。

到處是游客,一路都在堵,到了漁村人還沒醒。

難得這樣和平的相處,再開就要到門口了,再開就要分別。

心中湧起不舍,看著眼前那段長長的坡道,沈逸清鬼使神差的停了車。

人還睡著,這回換了個姿勢,臉側向了他這邊,懷裏還死死抱著那個他使了點手段才送成功的相機,像是故意提防著什麽似的。

他傾身過去,出神的盯著人看,睡著的臉龐是安靜的、柔和的,不會對他疾言厲色。

可能因為太累,人睡的很沈,沈逸清眷戀不舍的看了一陣,伸手勾去她嘴角的頭發,因為怕把人弄醒,他不得不小心翼翼,動作輕了又輕,即便如此,似乎還是把她弄癢了,皺著眉不安的抿了抿唇。

他盯著那一片久未觸及的柔軟楞了楞神,下一秒鬼使神差的貼過去。

偷偷的,就吻一下。

沈逸清卑劣的想,反正她睡著了也不會發現。

起了壞心思,心臟便雷鳴一般的跳,越貼越近,女人連微弱的呼吸聲都泛著一股香氣,因為緊張,喉結不停地滑動,還未挨近,中控臺上的手機猝不及防的掉下來。

啪的一聲,在寂靜的車廂猶如驚雷。

沈逸清呼吸停了一秒,手忙腳亂的退回來,像個怕被人當場抓包的小偷。

他心臟狂跳,正襟危坐的等著人醒來,幾秒後卻沒有動靜,偏過頭去瞧,發現是他的錯覺。

緊繃的雙肩塌下來,心裏莫名的松了一口氣。

外面不知何時下起了小雨,擋風玻璃上霧蒙蒙一片,他擡頭看了兩眼,伸手將空調開了個低檔。

低沈的送風聲和蘇棠微弱的呼吸在在車內交雜響起,沈逸清感受到一股久違的踏實和愜意。

再不敢有僭越的心思,他手臂環胸,坐在位置上閉了眼。

他從來不會在車內睡覺,就算閉眼,也只是休息。

可內心的滿足充盈加上近來長期失眠的雙重作用,他這次卻睡沈了。

蘇棠醒的時候外面正在下雨,不大,砸在玻璃上只有微弱的聲響。

椅背不知何時被人放低了,身上蓋著毛毯,她慌裏慌張的坐起來,偏頭就瞧見一旁端坐的男人。

那雙時常壓迫的眼睛此刻微闔,側臉在暗沈的夜色裏只有朦朧的剪影,頭微仰著,高挺的鼻尖勾連人中順著繃緊的下顎線滑到凸起的喉結,線條水一般流暢,像畫家筆下最簡練、最精致、棱角分明的簡筆畫。

她承認,這男人皮相是好的,不然當初也不會把她騙得五迷三道。

外套不知道什麽時候脫了,他只單穿一件黑襯衫,因為開空調的緣故,還解了兩顆紐扣,隱約露出下面結實的胸膛,帶有一種成熟男性蠱惑的性感。

他對她的清醒毫無知覺,應該是睡沈了。

掃了眼屏幕上的時間,已經夜裏1點。

她伸手推了推人,好幾下才有反應。

沈逸清猛地睜開眼,楞了幾秒後才清醒,偏頭看著她,嗓子有些沙啞。

“醒了。”

“嗯、你怎麽不叫我。”

“看你太累了。”

蘇棠不說話,沈默的坐在位置上,看他調椅背。

黑夜裏亮起兩道熾白的光線,車子順著坡道緩緩的往下面開。

臨下車前,蘇棠又突然被叫住。

“棠兒、”

蘇棠回頭,男人坐在那頭直勾勾的盯著她。

“摩天輪、取個名字吧。”

*

房門大開。

兩個大號行李箱擺在地上,舫舟蹲著身子在整理行李,絲毫沒註意到門邊那抹站了許久的身影。

蘇兆民盯了一陣擡腳過去,看了眼滿滿當當的箱子。

“收拾完了?”

舫舟將箱子蓋倒扣合上,拉上其中一個站起身來。

“差不多了。”

兩人說說笑笑的往樓下走。

他今天要走,簡素芳和蘇棠出門買菜去了,說什麽也得讓他在家裏吃頓午飯,客廳裏安安靜靜,只有lucky趴在角落裏睡大覺。

沙發上放著蘇棠今早取的快遞,是她在網上打印的一疊試卷。

舫舟一時好奇,順手拿起來看了看,全是金融相關的,對這方面他不太懂。

他偏頭問蘇兆民。

“她回來這半年一直在做這方面的工作嗎?”

老人看了看蘇棠掛在墻邊的相機,想了想才開口。

“應該是吧,反正不是攝影。”

舫舟盯著手裏的試卷不知道在想什麽,過了好一會兒放了回去,轉頭沖著老人略帶遺憾的開口。

“其實她攝影真的挺有天賦的,比學這個強。”

蘇兆民不知道蘇棠到底強不強,但是舫舟可是上面領導親自請來拍城市宣傳片的,肯定不一般,既然對方肯定蘇棠強,那蘇棠就一定不會差。

他視線長久的盯著自家孫女掛在墻上的相機,神情寂寂。

舫舟意味深長的盯了一陣人,突然來了興趣,滿臉激動的問蘇兆民。

“爺爺你有沒有看過她拍的紀錄片,很優秀的,還拿獎了呢~”

蘇兆民知道自家孫女t學的專業,但了解甚少,聽到拿獎,一下來了興趣,眸子亮亮的看舫舟,像在期待什麽。

“沒看過。”

舫舟拉著人到桌邊坐下,翻出手機的視頻,放到他面前。

“你看,這就是她半年前拍的,名字叫《綻放》,視頻軟件上也能搜到,挺出名的,鼓舞了不少高考的學生。”

蘇兆民雙眼放在屏幕上看得認真,鏡頭畫面搖搖晃晃,他覺不出什麽味,反正覺得和他平時看得電視劇有些不同。

“對了、”舫舟突然想起什麽打開了微博,“她還有一個媒體賬號,幾十萬粉絲呢,全是喜歡她紀錄片的,你看!”

老人不懂這些,只從頁面頂端那個驚人的數字模糊的感受到,自家孫女似乎真的是很優秀,就像電視裏的明星,有不少人追捧。

他心底沒由來湧起一陣驕傲,他的孫女,當然不會差到哪裏去。

驕傲一閃而過,內心又變得自責愧疚。

如果不是因為半年前他出意外,蘇棠現在應該還呆在京北,而不是回來連一個專業對口的工作都不好找。

老人變得沈默,舫舟似乎還沒察覺,只一味的把各種誇讚蘇棠的評論留言給他看。

兩人坐了一陣,蘇兆民突然問他。

“你能把那個視頻發給我嗎,我存一下,我不怎麽會用手機,網上不會找。”

舫舟笑。

“當然可以,我剪成片段,到時候發你微信裏。”

蘇兆民連連道謝。

飯後,蘇棠推著箱子送人出門,兩個老人掃了一眼,心照不宣的收拾殘局,沒跟出去。

舫舟開了後備箱,將箱子一個個放進去,蘇棠站在原地沖他笑。

“歡迎再回來玩兒哦~不止是工作~”

舫舟笑了下,表情有些無奈。

“真不跟我走?”

蘇棠沒想到他還沒放棄,怔了一秒肯定的點頭。

“祝你拍攝順利。”

舫舟笑。

“順利,肯定順利,《候鳥》的出品方是電視臺,資金支持也有泰盈,我自己也準備了3年,劇本打磨都沒有問題。”

他看著人,語氣突然變得認真。

“我說這些就是想告訴你別有後顧之憂,資金、平臺、劇本這些你都不必擔憂,至於你,外界的聲音影響不了我,我會處理好一切,你拍的東西,我真的挺喜歡的。”

他一動不動的盯著人。

“這一次...合作,你真的要不要再考慮一下。”

他誠意滿滿,言辭懇切,蘇棠垂了視線有些不敢看他。

“對不起。”

......

意料中的結果。

舫舟還是有些遺憾,沈默兩秒張開雙臂對著她笑。

“別說對不起~,要走了、抱一下吧!”

懷裏的溫暖緊貼一下又飛快離開,舫舟帶上墨鏡,轉身上了車。

蘇棠站在原地看著那輛牧馬人越開越遠,揮手的動作一直沒停下來。

舫舟看了眼後視鏡裏越來越小的身影,跑到半坡上終究還是不甘。

一聲尖銳的剎車聲響起,蘇棠看著半道上停下的車子楞了楞。

以為他是忘了什麽東西,正要跑過去,舫舟從駕駛室鉆出個頭,遠遠的沖她喊。

“我會在京北等你一個月!想好了給我電話!”

這話說完,人又鉆會車裏,這一次一往無前,再也沒回頭。

蘇棠哭笑不得,原地呆站一陣,回頭時擡眼就瞧見院裏眼巴巴看著她的兩個老人。

...

舫舟的車子一出坡道就碰到個熟人。

兩輛車擦肩而過,都不自覺的停下來。

沈逸清降下車窗,偏頭往他的車裏瞧了一陣,確定沒那抹熟悉的身影後才開口。

“喲~走啦?”

他口吻玩味,絲毫不掩飾臉上的取笑和得意。

舫舟看在眼裏,懶得和他計較。

“回去告訴你姐,鵬瑞她吃不下來,趁早退出免得和你一樣,輸得太難看。”

舫舟聞言意味不明的笑。

“誰說我輸了。”

他踩油門走了,給沈逸清留下句意味深長的話。

“你慢慢等著吧。”

等著。

等什麽。

不過是耍狠的話,沈逸清一笑而過。

蘇棠收拾完桌子,正要轉身去廚房洗碗,扭頭就見院裏進來個人影。

沈逸清手裏提著個蛋糕盒,滿臉笑意的看她。

“周平回了趟京北,我讓他又帶了一個回來,你嘗嘗。”

他可真會挑時間,每次都在自己剛吃完飯後。

蘇棠淡淡的掃他一眼。

“放冰箱吧,有點撐,吃不下。”

有了上次的教訓,沈逸清不敢再亂來,規規矩矩的去開了冰箱門。

兩個老人下午要回店上,下樓就瞧見人。

簡素芳一向不是很待見他,蘇兆民主動的問他有沒有吃過飯,沈逸清搖頭,看了眼廚房洗碗的身影,自顧自的走進去,態度隨意得像是進了自己家門。

蘇棠態度冷淡,沈逸清當然不指望她給自己熱菜,他十指不沾陽春水,手裏握的向來都是簽文件的筆,對廚房用具是一竅不通。

見他擡著個鐵盤就要往微波爐放,蘇棠瞥了一眼臉色更青了。

“你幹嘛!”

她居然不樂意自己在這吃飯......這不至於吧.....

沈逸清不敢肯定,手頓住了,面色遲疑的看著她,有幾分討巧賣慘的意味。

“餓了....”

蘇棠沒好氣的看他一眼。

“餓了就不會動腦子了嗎,那個不能進微波爐,會爆炸的。”

她總是一點小事就對自己兇巴巴,沈逸清端著手裏的東西這下進也不是,退也不是,猶豫兩秒才小心翼翼的詢問她的意見。

“那我可以用什麽?”

“瓷碗。”

蘇棠甩下這句話就走了,絲毫沒有要幫他的意思。

他在廚房瞎折騰,餘光瞟到人去了樓上,再也沒下來,刻意躲他似的。

蘇棠進了臥室,又反手關了門,到了書桌旁坐下,撿起那頁才寫了一半的習題。

這兩個月以來因為當舫舟的助理,只有晚上有時間,進度拖上不少,距離考試還有一周,原本定的四門考試,她不得不調整計劃,改為三科,可即便如此,還是有些勉強。

她拿起筆,又在日歷臺上的計劃表上叉去一天,隨後開了電腦。

簡歷是之前就做好的,只是舫舟的出現打亂了她的計劃,她久違的打開招聘軟件,這次將求職的範圍擴大到了濱海市裏,她已經學會開車,等攢一攢錢,有了代步工具能夠每周回來也不錯。

她為自己的規劃感到滿意,投完簡歷又刷了套題,突然想起什麽從屋裏出來,到了樓下,沈逸清居然還沒走。

不僅沒走,還把她這裏當成了辦公室。

飯桌上擺了臺電腦,男人聚精會神的在處理工作,旁邊放著她要找的試卷。

身旁突然多了道影子,沈逸清偏頭,見她拿了試卷就要走,開口把人叫住。

“舫舟離開,拍攝也結束了,你接下來什麽打算?”

顯然又想插手自己工作,蘇棠皺眉有些不耐煩。

“關你什麽事,沈逸清你能不能別每天來煩我,你沒有自己的事做嗎?”

舫舟在的時候她覺得他討厭,舫舟走了現在又覺得他煩。

你沒有自己的事做嗎

她總是這樣問他。

像個對感情膩了的女人一遍遍的沖想分手的男朋友撒氣發火。

沈逸清冷不丁被刺了下,楞了兩秒,可顯然已經習慣了她這種態度,很快又調整回狀態。

“你別生氣,我這裏不是有個ipo項目嗎,審計組正缺人,要不我把你放進去,都是些經驗豐富的專家,你沒做過,可以帶帶你,沒有惡意,只是建議,去不去都隨你。”

蘇棠沒應,扭頭正要走,身子又一下頓住。

沈逸清是個正經得不能再正經的商務人士,出席的場合大多正派,不像陸嶼,總是一副吊兒郎當不靠譜的樣子。

光看外表,是個不茍言笑、嚴肅內斂的人,他從來不會往自己身上戴什麽裝飾品,連她去過一次的辦公室,裝修都是一派冷肅,找不到一點花裏胡哨的東西,除了床上,他的生活習慣和他本人一樣,一本正經得要死。

他討厭一切妄圖掌控和約束自己的東西,就算再次見面後是已婚身份,蘇棠也從沒在他手上看到過婚戒。

沈逸清順著視線,見她直勾勾的盯著自己的手指,沈默兩秒後主動將手掌遞到她面前,讓人看個夠。

“好看嗎,是一對。”

那天他看見周平手上的東西就t動了心思,差人加了名字去訂做,昨天才完工送來。

蘇棠瞧了兩眼,語氣冷淡。

“我對你的婚戒不感興趣。”

沈逸清有些急。

“不是婚戒,是情侶戒,刻了我倆名字的。”

他有些緊張,將另外一只從衣服包裏摸出來小心翼翼的看著人,其實他剛才就想給,但一直不太敢開口。

蘇棠看著藍色絲絨盒的的東西,慢慢的伸了手過去。

沒想到她會接受,沈逸清屏住呼吸,心臟一陣狂跳,湧起一陣莫名的激動。

但蘇棠只是百無聊賴的撥弄了兩下,像看個玩意兒,過了兩秒又將手收了回去,絲毫沒有要戴的意思。

她看了眼沈逸清,語氣不屑又嘲弄。

“像是小情侶才帶的東西,這種年紀了怎麽還那麽幼稚。”

心臟停滯了一秒,沈逸清有些受傷。

第二次了,她強調他的年紀。

他明明只比他大兩歲。

她問他,語氣帶著鄙夷。

“我們有什麽關系嗎?是情侶嗎?”

提醒的話帶著強調,針對性極強還莫名熟悉。

沈逸清的心像一只飄高的氣球,冷不丁的被人紮了一下,只剩支離破碎的皮打著轉的落到地上。

然而蘇棠的話還在繼續。

“之前說的一個月已經期滿,你以後不要再來找我了。”

沈逸清開口正要說什麽又被她打斷,語氣像是警告。

“你不要不守承諾。”

沈逸清臉色有些難看,坐在座位上一言不發,不知道在想些什麽。

蘇棠沒再理會,拿著試卷剛上兩級臺階,他說話了,語氣裏滿是不甘,還有氣急敗壞後的據理力爭。

“那不算數,是你先騙我,你為了保護舫舟騙我,你當時根本就沒有考慮過一個月追求期滿之後答應我是不是?你就是為了敷衍我。”

蘇棠回過頭來,滿眼不可置信。

“你這話說得真好笑,怎麽不算數,就算沒有舫舟,你的追求我就一定要答應?還是說這是什麽強買強賣的生意,我必須得接受?你什麽時候能收收你這幅高高在上的樣子。”

“你知道我不是這個意思。”

“那你什麽意思?”蘇棠咄咄逼人。“是覺得木木走了你就有機會了?那我告訴你,不可能。”

她心底越發好奇起來。

“如果我就是不答應覆合,你要怎麽做,打算像半年前那樣對我?我是你的什麽物品、什麽玩意兒嗎?”

沈逸清沈默了,只從他劇烈起伏的胸膛蘇棠能夠猜測他此刻應該是極度生氣的,過了好半晌他才開口,聲音喑啞苦澀,又像萬般無奈。

“你就這樣想我?我有這麽惡心嗎,你知道我不會那樣,我說過我會改的,我沒愛過人,我承認我之前用錯了辦法,我給你的可能是你都不想要的,可我在努力,我在努力用你的方式,你要我尊重人,我動過舫舟嗎,沒經過你同意,我碰過你一根手指頭嗎,你不能這麽霸道,棠兒,追求人並不犯法,你用不著說這些話來傷害我。”

蘇棠像聽到一個笑話。

“我傷害你?看來你對傷害這個詞認識還不夠深刻啊沈逸清,你沒愛過人,可是,愛還需要人教嗎,愛不需要人教,就像我沒養過狗,可是我會學,我知道什麽狗糧最適合lucky,我知道多久給它驅一次蟲,知道什麽時候該給它打疫苗,知道每天什麽時候溜它會最開心,難道這些都要lucky教我嗎,都不需要人教。”

雖然明白她的言下之意是說他還不如一條狗,沈逸清依舊沒生氣,面不改色的說道,“我知道啊。”

他接了她的話,急著證明什麽。

“你留下那只也一直是我在養,你說這些我也知道,我把它養很好,沒有你我能夠做到,愛你我也可以學,我只是需要你別抵觸我,你再給我一點時間,行嗎?”

低低的聲音仿佛在乞求著問,為什麽。

為什麽就是不肯再給他一次機會。

沈逸清不依不饒。

“我知道我之前做了很多錯事,我向你道歉,想怎麽樣都隨你,只要你回來。”

“你的道歉就只是嘴上。”

沈逸清崩潰。

“那要怎樣樣你才肯原諒我,我說過,用你的方式,你想我怎麽做,我都認,你教教我。”

*

面試在濱海市裏。

公司叫中海漁業,是個國資委控股的子集團,早年就在深交所掛牌上市,是當地的龍頭企業,主要從事遠洋捕撈生產和經營。

蘇棠做了很多準備,終於進了三面,一共和她競爭的還有兩個人,一個姓陳一個姓李,都是兩個女生,什麽來歷她暫時不知。

她面試的崗位是內審部,第三次的面試官是個短發女人,看著她笑得很友善。

“京大畢業的,學校很不錯啊~”

蘇棠做好準備,沒想到對方感慨完後卻問了個絲毫不涉及專業的問題。

“我看你的簡歷在京北工作過,為什麽不留在京北呢,畢竟那邊的發展可比濱海強多了。”

蘇棠笑了笑,實話實說。

“想回家了。”

“本地人?”

“嗯,濱州的。”

對方點點頭,又看了一陣手上的文件。

“你在濱州那個公司內審部都做過些什麽內容呢,具體一點的,或者有沒有單獨帶過什麽項目?”

馮遠那草臺班子,全部上下幾百人,內審部也不過七八個人,還時不時的打雜,蘇棠當然不能明說。

東拉西扯一陣,臨走時她從對方的笑容裏大致感覺自己的表現應該還是不錯的,她心下滿意,捏著簡歷往外走,在電梯裏卻碰見個熟人。

陳仲文看見人時也略顯意外,看到她手裏的簡歷更是驚訝一瞬很快恢覆正常。

蘇棠先笑著客氣的打了聲招呼。

“陳主任。”

陳仲文笑著點點頭,盯著她手裏的東西問到。

“來面試?”

蘇棠點點頭。

電梯一路下行,兩人沒再攀談。

蘇棠盯著電梯樓層,她面試這層再往上,就是中海漁業的總裁辦,他不知道陳仲文為什麽從上面下來。

電梯‘叮’的一聲提醒,到了一樓,兩人笑著分開,蘇棠扭頭去了大廳的洗手間,再次回到門口陳仲文居然沒還走。

看樣子在等人接,握著手機在前面打電話,絲毫沒註意到背後的人。

“餵,我開完會送侄女來面試呢,馬上過來,對了還碰上個人,你猜誰。”

蘇棠緩緩從他身後經過。

“挺意外的,就沈逸清那個情婦,叫什麽來著,哦對,蘇棠。”

要不是侄女非說碰上個厲害的競爭對手擔心終面被刷,他還不一定會親自跑這一遭,下午市裏還有會議,害他兩頭折騰。

“這種女人脫-光躺家裏不就行了,又不缺吃少喝,怎麽還出來找工作,倒是件新鮮事。”

“沒想到這樣的花架子學歷倒還不錯,跟在沈逸清身邊充個門面也算物有所值。”

男人似乎換了一副嘴臉,和素日裏的謙和有禮完全不同,絲毫不掩飾話語間的鄙夷和嫌棄。

.......

參加完濱海的經濟促進會,接下來還有晚宴。

馮遠的車裏坐著陳仲文在前面帶路,沈逸清跟在後面。

周平開著車,車道旁的樹影下一晃而過抹熟悉的身影,路口紅燈,他又不自信的回頭盯了幾眼,好一陣才敢沖後座看文件的人開口。

“我好像看見蘇小姐了。”

沈逸清聞言從一堆文件裏擡起頭來,一眼就瞧見馬路那頭坐在路邊花壇的白色身影,頭深深的垂著,沒力氣似的弓著背,雕塑一般,一動不動。

“靠過去。”

“那招商局那邊的洽談會.....”

沈逸清想也沒想,語氣果斷。

“推了。”

周平滿臉為難。

“都是市裏有頭有臉的領導,這樣會不會不太好。”

後座的男人陰著臉,周身散發的低壓無聲的表達著自己的決定不容置疑,周平再也不敢猶豫,到了路口點了下剎車,瞬間就是個利落的掉頭。

深秋的太陽明媚溫和,長椅上的人失魂落魄。

短暫的眩暈令她意識缺失,蘇棠睜開眼,不知道自己是怎麽來到這裏的。

遙看一眼百米處的中海大樓,十多分鐘前她曾從那裏離開。

漂浮的意識像一縷無所依附的游魂,承載它的身體卻有千斤重,腳下像拖著鉛球,她一直艱難的挪步,走啊走,直到她再也走不動,意識的最後一刻,她t看到這個路邊的長椅。

於是她現在就坐在這裏了。

陳仲文的話無孔不入的爬滿她大腦中每一根神經。

躺著、花架子、物有所值....

言之鑿鑿的模樣仿佛她是什麽擺在商品陳列櫃的東西,而‘情婦’是沈逸清給她套上的流光溢彩的玻璃殼子,她隔著櫥窗,赤/裸著一切任人打量、任人觀摩、任人戲謔。

所以表明客氣周旋,私底下都是這樣看待和討論她的嗎,和當初沈逸清身邊那群兄弟如出一轍。

亂飛的流言就像蟑螂,當你發現第一只的時候,其實更多的陰暗角落已經成群結隊。

回想起陳仲文那副閑適自然的口吻,蘇棠自然不會蠢到認為他是唯一一次、唯一一個這樣惡意揣測評判她的人。

濱州那麽小,覆雜的人情社會,更是八卦消息的溫床,想起家裏的兩位老人可能無端受人非議,她內心生出恐懼。

身旁車來車往,蘇棠的自尊連同整顆心都像被壓在地上碾過一遍。

她沒有勇氣再往下想。

......

沈逸清停了腳步。

眼前的人深深彎下腰去,鴕鳥一樣縮著,額頭貼在膝蓋上,絲毫沒註意到他的到來。

頭上突然覆上雙溫熱的大手,蘇棠猛地擡頭,一俯一仰間,沈逸清就看見那雙兔子般猩紅的眼睛。

像哭過,卻沒淚,眉頭擰著,戒備又驚魂未定的看他,疏離倔強。

沈逸清的心揪了起來。

女人直勾勾的盯著他,那眼神很奇怪,沈逸清說不上來,像跟釘子,要把他刺穿。

與那雙紅透的眼睛相比,她臉色出奇的平靜,平靜到沒有一絲情緒的詭異,想一條表面風平浪靜,下面卻波濤洶湧的暗河,配上看他那莫名其妙的眼神,讓沈逸清沒由來的心慌。

“不舒服?”

男人緊張兮兮,蘇棠看著人沒有接這話。

她看著人沈默幾秒,問了他一個似是而非的問題。

她問他。

“沈逸清,你是不是真的想和我和好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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